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居民集资4.7亿元,把自家小区推倒重建,钱从哪来?

上观新闻 2024-04-18 07:01:16

  浙工新村施工现场。周驰昱 摄

  30年的C级危房

  浙工新村居民提升住房质量的迫切心情,要从30年前说起。

  早在1993年,浙工新村67幢便被鉴定为“局部严重损害房”。30多年过去了,这已是他们距离推倒危房最近的时刻。

  20世纪80年代,浙江工业大学从衢州搬至杭州,宿舍分期分步一幢幢建造起来,最早的一幢建于1983年,最晚的一幢建于2000年。

  建筑质量问题让居民苦不堪言:关窗户需要用蛮力才能完成;关防盗门时不时要用到锉刀,切削一点门窗边缘,不然关不拢;不少住户承重墙出现裂缝,最长的有70厘米,从顶部的预应力板和承重墙连接处开始,一直向下弯曲延伸;沉降的房屋挤压大门,锁芯时时刻刻“变形”中,用钥匙开不了锁,只能爬墙进门……

  “风能进,雨能进,虫蛇也能进。”居民频频吐槽,甚至编出了顺口溜,因为裂缝太多,各家时刻备着用来塞住缝隙的破布条、旧报纸。许多楼栋的单元门,与路面的落差有5厘米以上,一到下雨天,外面雨水不断往楼里漫灌,台阶下几乎可以养鱼。

  1994年,朝晖六区进行房改,除少量公房仍属原高校外,住户都各自领了产权证。发现安全隐患后,浙江工业大学作为原产权单位,曾于1998年对67幢进行压桩加固,2000年对74幢进行全面加固,但效果并不明显。

  后续20年间,浙工新村房屋前后进行了5次鉴定。2014年,杭州启动对全市老旧小区的摸底排查,鉴定结论是,包含67幢,66、64和74幢同样被列为C级(分ABCD四级,D级的危险程度最重)危房。

  按照政策,最大可能排除安全威胁的办法是维修加固,居民们无法接受:“房子是加固过的,不论是整体还是局部,结果呢?越加固沉降越厉害,这样的方案根本行不通,到后来一定就是‘把钱丢进了烂泥巴’。”

  浙江工业大学曾提出换房,大家也不同意。“学校说别处有一些房子,可以换给我们住,但那里太远,大部分老师都要在本部上课,根本不现实。”

  单幢重建的方案同样被讨论过。但考虑到地块上建筑已形成相对平衡的局面,单幢拆除后可能会对周边房屋构成威胁,因此作罢。

  2015年,区里将4幢危房列入“2015—2017三年行动计划”解危名单,提出成片改造的新模式,并向杭州市房管局汇报作为全市首个成片改造试点项目,获得认可。不过摸底调查的结果却让人失望——因为没达到全小区90%同意成片改造的最低启动比例,事情熄火了。

  究其原因,若按照成片改造的方案执行,可能无法将所有住户都安置在原址,部分居民需要外迁。“老旧小区比较密集,楼间距小,对容积率没有要求,但新建住房限制比较多。”贾磊说。浙工新村距离武林门2公里,步行5分钟便能到浙江省人民医院,地铁站、购物商场、公园绿地都在附近,地块发展相当成熟,居民对搬离原址比较抵触。

  浙工新村居民要求很明确:原址原拆原建。但依照已有经验,推倒重建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目标。不仅没有先例可循,政策和法律层面也缺少支撑。

  《杭州市城市房屋使用安全管理条例》第二十八条规定,经鉴定为危险房屋的,房屋所有人、使用人或责任人应当根据鉴定报告,及时采取包括处理使用、变更使用、观察使用、停止使用、整体拆除等治理措施。这是为数不多可作为依凭的法规文件。

  但是,房子到了什么程度能拆?由谁来组织拆除和重建?资金从哪里来?这些都是悬而未决的问题。

  30年来,大多数居民仍留在浙工新村。考虑到房屋在汛期倒塌的可能性,每年台风季,都由街道出面,把4幢100多户危房居民请出来,住进附近的经济型酒店,暂时度过天气恶劣的半个月。“人出来了,东西还在房子里,每天都担惊受怕。”喻伟林说。

  随着时间推移,情绪日益积累,推倒重建的意愿在居民间逐渐统一,“拧成一股绳”在浙工新村逐渐成为可能。这也成为日后实现自主更新的先决条件。

  浙工新村施工现场。周驰昱 摄

  7种户型的“积木”学问

  2023年4月23日,浙工新村有机更新项目启动。项目84天完成签约,66天完成腾房。

  居民意见达成相对一致只是小区实现自主更新的基础。推倒重建一个小区,涉及多项政策上的探索和突破。

  在此之前,政府的相关调研和前期准备工作已进行了将近1年。贾磊介绍:“原先建筑的6层楼变为现在的11层楼,幢数变少,楼间距变大,地上建筑面积增加,并新建地下室,这些变动都要经过报备和审批。”浙江省、杭州市和拱墅区形成三级协商机制,由住建部门牵头,规划、园林、交通、国土等多个部门参与,共同打通办证程序,顺畅审批流程,争取规划指标。

  项目启动后,浙工新村成立自主更新委员会。委员会成员由每幢楼推选出的居民代表组成,采取委托政府部门的形式实施项目改造,并参与到提出改造申请、设计户型方案、建设质量监督、优待政策制定等各个环节。

  设计单位为浙工新村提供了“定制”服务。小区最初是一幢幢造的,548套住房共有59种户型。设计单位将其浓缩为7种,提供给居民选择。项目推进过程中,设计单位一度茫然,因为居民需求在变,每种户型需要建造的数量也一直在变,贾磊描述:“和搭积木一样随时调整。”建成后的小区,每套房的面积、架构和居民提交的申请一一匹配。

  工程建设期间另外成立工程质量监督小组,小组成员具备一定专业技能,不少是浙江工业大学的教授或高级工程师。建设方给成员发放工作证,成员随时可以去工地,发现的问题只要在群聊里反馈,都能在第一时间得到解决或回应。前不久,质量监督小组发现工地存在施工不文明的情况,建筑垃圾处理不及时,建设方很快整改,1小时内便拍照反馈。

  小区改造期间,居民需在外租房,完成过渡。但70岁以上的老人很难通过市场途径租到满意的房子,一些房东会担心老人出现特殊情况而心生疑虑。为配合更新项目推进,政府准备了50多套以保障性租赁住房为主的可用住房,重新装修,加装淋浴室座位、马桶两边扶杆等适老化装备,出租给浙工新村年长居民。

  小区整体竣工后,街道将组织居民根据面积段进行两轮抽签。第一轮抽签抽取选房顺序号,第二轮再在协议明确的面积段里抽取房号。由于户型、楼层、朝向不同,新房建成之后不同房源价格也有一定差异,也就是“一房一价”。居民将通过抽签等形式选中房源之后,再支付相对应的款项。

  居民参与得很起劲。正如喻伟林所说:“我们自己的事情多操心一点,总没错的。”

  去年11月28日,浙工新村正式开始重建。这标志着老旧小区自主更新的模式探索取得阶段性胜利。

  不过,“只能说这个试点目前看来成功了。”贾磊很谨慎,“相似路径是否其他小区也能走得通?还是未知数。”

  浙工新村有特殊性。首先,浙工新村整个社区是小型的熟人社会,能够顺利推选出有代表性的居民。同时,熟人社会人际交往的压力更大,大家想问题不会只从自身利益出发。另外,住在浙工新村的居民整体收入不差,大学教师的退休金足以支撑基础的房屋改造费用。再者,浙工新村居民始终以小区业主为主,租户较少,居民对住在现有区域需求强烈,对区域便利条件的依赖性很强。

  4月11日,浙江省建设厅就《关于稳步推进城镇老旧小区自主更新试点工作的指导意见(试行)》召开新闻发布会,提出通过推进城镇老旧小区改造自主更新试点工作,引导群众从“要我改”到“我要改”,按照提出项目申请、制定更新方案、组织审查审批、开展施工建设、组织联合验收等步骤实施,并明确可适当增加居住建筑面积、增配公共服务设施等。

  什么是老旧小区的自主更新?1年前,贾磊刚跟居民进行沟通时,只能用“原拆原建、自主筹资”等笼统的方式解释;1年后,他已经能提出明确定义——以居民自我申请、自我要求及委托政府提供服务的方式进行城市更新和住房改造。

  试点和探索的意义在这一刻清晰起来。接下来,一批多种类型的自主更新模式案例将在浙江乃至全国多点开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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